我一直都觉得如果没有雪女，我不必要忍受疼痛。但我知道，如果没有亓奈，即使某天疼痛了，我也只会认为是用眼过度，或者有白内障甚或其他眼科疾病，而一定不会知道是遇到妖怪了。

那年我十四岁，读初中，还是会玩得很疯的年纪。在这之前，一切都很正常，生活也很平淡，但已经开始有梦想会一个人选择一个安静的地方看书。那时候学校很陈旧，周围树林很多，平常打闹的学生们会在那树林里穿行，所以把树干弄得异常的光滑，地面也是寸草不深。但我会选择更远的地方，在树林的深处，那些有大树的地方，我会独自一个人爬上树去，抬头看天空的云一阵，然后拿书出来看。

我看的书，大抵都忘记了名字，大概也不是些有名气的书，但故事或者文字一定很吸引我，因为我经常在放了学之后看到天黑。我们是寄宿学校，会在天黑后上晚自习，期间有两个多小时的时间，供我自由安排。

某一天，像往常一样，天暗下来，听到上晚自习的预备铃声，我顺着高高的树干滑下，转过身奔跑向学校，却因为太快，撞在了一个人身上。

是个男人，个头很魁梧，我只能仰望才能看到他的脸，我现在已经记不得他的模样，或者说，我一直都没办法看得太清楚。

我应该和他说了声对不起，因为一直以来我都是个懂礼貌的学生，之后我急于上晚自习，说了之后撒腿就跑，却被他拉住。

“我在找一个男人，你见过吗？”他拿出一张照片，照片有些旧，但照片上的人很清楚，可能害怕我看不清，他还特意拿了个火机点燃照明。

在跳跃的火光下，我看清楚了那个面貌，那个曾经握着火红长刃出现在我面前的男子，只是照片上的他带着稚嫩和清涩。

直到现在我还惊叹自己为什么会记得那么久远的人，只是一照面，却被记了下来。

“见过，可是，都很久以前了，有七八年了。”我确定那个男子就是照片上的人，所以我回答他。

“你能把衣服脱了么？”这是他第二句话，虽然那时候还没有某方面的意识，但一个陌生人要我脱衣，我是怎么也不会答应的。

我有些诧异的望向他，“我要去上自习了。”这是我的理由。

“我只是想看看你的后背，确认某些东西。”他解释说，“因为我感觉你身上有某些熟悉的气息。”

他一直拽着我，我有些不舒服，但看他眼神也没什么恶意，甚至有种温暖的感觉，我点了点头，脱下了上身的衣服。

“果然是如此，那臭小子真是个白痴，竟然这么做！”他有些黯淡的低下头，冰凉的手轻抚我的后背。

“叔叔，我还得去上自习。”我有些心急我的自习，害怕老师的责骂，挣脱着。

“自习？”他语气有些古怪的轻哼着，“你现在的年纪，该懂得一些别的东西了。”

“别的东西？”我不明白的摇头。

“譬如说。”他侧头望向远处的大树之后，“妖怪。”

“啊？”我懵懂。

“你现在出手的话，我不会阻拦的。”他似乎是和别人在沟通，“只要你杀他，我就放过你。”

我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，但有只貂样的东西却树后走了出来，口吐人言，“是么？”

那一刻，我呆住了，既不知道害怕也不知道逃跑，因为比起这些来，我对会讲人话的貂很好奇。

“生命这种东西，在没有完全体会到濒临死亡的时候，永远无法感觉到它的分量，日复一复，年复一年，每个人都在肆无忌惮的挥洒着。然而现在，我要告诉你，如果你不能想办法解决它，你便再也没有继续挥洒的权利。”那男子便是亓奈，他站在我身侧不远，说着让我摸不着头脑的话，目光流转，带着萧飒的气息，仿佛在对我忠告。

貂的双目泛着红色，浑身在夜幕下的树丛里发散着白色的柔光，“少年，原本我打算等你大了些，灵力再强横些再吃你，只可惜，命该如此。如今状况，不是你死，就是我亡，所以，如果你妥协，我倒可以让你死得干脆利落，也少了些惨痛感受。”

“你的意思，是要杀了我？”我望着那似乎只与兔子大小的家伙，就像看到一个从童话故事中走出来的精灵，只是它的话，带着杀意，而且，异常强烈。

“不只是杀，我还要吃了你的灵体，帮助我修行。”它不掩饰的回应，让我有些惊恐，只是很难想象这样小的躯体，能说这么嚣张的话语。

“我的灵体？虽然我不明白，可我确实还没做好死亡的准备！”我早已经瞄好退路，手中书本猛得摔出，转身就跑。

“狡猾的小子。”后面一阵凉风袭来，让我脚下一软，扑通一声就摔倒在了地上，地上石头很多，几乎让我摔了个头破血流。

貂似乎是随风而至，此刻的形象与先前大为不同，几乎变成了双倍大小。一张镶嵌满了白玉般尖锐牙齿的嘴张得很大，四肢都是锋利的长爪，满身散发着让人恶心的野兽气味。特别是口中，滴落的是粘稠的口水，似乎上百年未曾吃过食物。

它的前肢狠狠的踏在我的胸口，如千斤巨石，只让我感觉呼吸困难，几乎背过气去。此刻，我的眼和脊椎疼痛异常，似乎要将我疼死才肯罢休。我的手拼命的抵住它的颈，防止它那夺命的牙咬下来，可是，它的力气大我太多，只僵持不到几秒之后，它就咬了下来。

这是我第一次如此真切的面对死亡，死神的气息就那样喷薄在我脸上，可我无力抵挡。我侧过头去，看到我口中的叔叔依然冷漠的站在树下，黑色的身影不动分毫。我看到他近乎冷漠的神情，我想叫救命，可内心却生生封住了我的口，我没有叫出来。

背后的脊椎猛烈震动，仿佛要脱离我的身体鱼贯而出，那撕裂身体的疼痛让我忍不住用手去撕扯。貂形兽牙齿已经触及到了我的喉咙，而被我拉扯出来的某物泛着红光将它逼退。它一跃而出，发出一声痛苦的哀鸣。